打开空白的文档，我再一次感到恐慌。

情感变成捉不住的空洞音节消散在脑海里，如同露水滴在虚空中消亡，而瞳孔无法捕捉时间的涟漪扩散，便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个空白夜晚。

但不是的。

你看，手指上细小的伤口鲜血淋漓，眼睫在颤抖，皮肤在战栗，血管蜿蜒出青色的河流，空气里的灰尘令人窒息。

我凝神细听我脑海里的微弱呼救。

文字透过手指被排列组合，成为繁复美丽令人费解的句式。惯常的语言被摒弃，出口的话语被曲解，而一切只为坚决地同平凡作别。

脑海是欲望的都市，最虔诚的信徒杀死语言，以文字的尸体铸成了巴别塔：修长的臂骨与腿骨砌成塔座，精美的头颅与圆润的指骨被小心封存用作塔尖，没有任何好处的肋骨将会被丢弃。肢解的过程并不血腥，却也有少数内心动摇的孱弱信徒望着支离破碎的母语低声哭泣，但好在没有耶和华震怒之下将话语剥夺。

逃离文字的巴别塔需要向东走上三天，这时旅人就会到达另一座城镇：猫眼与玛瑙砌成了皇宫的彩色大窗，兰桂与麝香的气味从街道散发出来。而记忆就在那里被粉饰：每当有远道的流浪者从此处经过，皇宫里羞怯的侍女将会捧出绿玉髓与珍珠做的香膏，温柔地将它涂抹在这可怜的旅人创伤遍布的胴体上。随后便有英俊的侍从端出赤金的水盆，以清澈的鸢尾香水清洗流浪者纠缠油腻的头发，最后威严的国王将会献出宝库中柔软的织金长袍，亲手披在流浪者的身上。

可怜的流浪者以无可挑剔的形象伴着垂有玫瑰色手指的夜幕女神从赤色的城门走出来，就在这里，他将忘掉过去，穿着柔软的织金长袍只身迷惘地踏上旅程。他也可以再次回头望向身后耸立的庞大城镇，但一切已成定局，因为早已注定的悲剧命运不会因为回头而改变。